2010年5月13日 星期四

期待

我將白紙放在她的面前,
她說,
腦筋裡什麼都沒有,一片空白。
可是,我一直認為她的內在存在著一些影像,
所以她對周遭的對話、人們的表情可以做出幽默的解釋。

我想請她試看看,
努力地尋找內在的影像,不一定是腦內的影像,
可以是一種感覺、可以只是單純地想畫出某種線條的衝動,
就把它用筆畫出來。
當落下第一筆後,畫面就會慢慢形成。

她試著做了,
從迷失在白紙裡,拿出勇氣畫出第一筆到完成整個原創性十足的繪畫。
每次畫完時,她總是很高興,因為自己有能力完成一樣東西。

她雖然已經沒有時空的定向感,但是對畫作的感受卻是細膩精確的。
縱然幾分鐘後,她開始誇讚:「是誰畫出那麼漂亮的畫?」
但對於畫作的感知、評斷卻未隨失憶而改變內容。
我訝異於這樣的結果,更驚嘆藝術的力量。

我的實習指導者覺得我太天真浪漫,
希望我停止作這樣的事,
因為對一個重度失智的老人而言,
她看不出自由畫的意義。
而她更提醒我,千萬別認為藝術可以超越醫學研究,
「對老人失智的末期病人你還期待什麼?」

「如果你真的認為他們還有創造力,那麼你必須對你的言論付出極大的代價。」

是的,就是這樣的想法,所以坊間的書永遠只是讓失智病人回憶,
好像回憶就能讓腦筋病變慢些。
似乎回憶才能帶來快樂。
書上說,不要叫失憶症病人面對白紙,不然會加重他們因迷失而產生的焦慮。
但是,書上卻沒說,
或許我們內在的力量、勇氣,可以克服恐懼,面對空白,
在迷失中創造另一種新的景象。

在失智中心實習,最失落的並不是與這些病人的接觸,
而是醫護人員的專業提醒:
「別忘了他們的病情只會惡化不會進步,不要有期待」
是的,不要有期待...
但是,難道失憶就失去一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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