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9日 星期六

喝點柳橙汁,好嗎? Un jus d’orange?


穿著粉紅襯衫打著領帶的年輕男士在流理台前整理家務,
轉過身,筆直的身軀稍微向前彎曲,
向癱坐在沙發裡,面露愁容的母親溫和而堅定地問:
「喝點柳橙汁好嗎?這會使你好一些!」

老婦人凝視兒子許久,眼眶含淚,
好一陣子才遲疑地將頭微微地點了一下,以悲傷呻吟的聲音說:
「好…」

男士轉過身挑著柳橙,在流理台上拿起刀子將柳橙對切,
再將半顆柳橙放在手動的榨汁器上轉動。

直徑約3米的圓形舞台上佈置著法國中產階級家庭的廚房與座椅,
舞台緩緩的轉動,這一幕觀眾看到的是:
一位生病的老婦人和一位前來訪視的法官兒子之間的互動,
兒子為母親榨一杯柳橙汁。
舞台上榨汁的過程沒有省略,
沒有以快動作帶過,
觀眾和舞台上的人一同經歷榨汁的過程與時間,
以一個生活中正常的速度。

這是法國陽光劇團新作「浮生若夢」二部曲當中的一小片段,
「浮生若夢」是中文譯名,
法文是”Les Ephémères”,
指的是稍縱即逝,有種捉不到、脆弱的意涵。

戲由許多不同時間、背景下的生活片段交織而成,
不同的圓形舞台裝載著不同的情境,
舞台由裝著滾輪的木板形成。
當觀眾觀看舞台上劇情的發展,
也會看見兩位推手蹲在地上負責將舞台轉動,
而這些推手來自於其他場的演員。
意即觀眾會在別幕戲中看見,
這位法官兒子與老婦人由演員角色轉換為舞台的工作人員。
因此觀眾在觀看過程中不得不提醒自己:「這一切都是戲!」
但是舞台上又是如此真實地將生活呈現,
我們會誤以為和舞台上的人一同生活在那個瞬間。

這一切究竟是戲還是真實人生?
而坐在觀眾席的人看得又是誰的人生?

雖然是稍縱即逝,
但是在表演空間中的每個人卻一同經歷了榨柳橙汁的過程。
沒有快轉,
沒有消除,
榨柳橙汁也是人生的一個部份,
必須依照正常的時間與狀態進行。

這是在國際上享有盛名的太陽劇團新作,
沒有讓人震驚的劇情內容,
但卻在謝幕時讓觀眾站立鼓掌許久,
是因為他們觸動了每一個人的心,
是因為在觀看過程中不同的人生片段又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是舞台上的,是自己人生中的。

2007年11月9日 星期五

遲延 le retard

山居生活是安靜 可以沈澱內心的
沈澱 不是為了新的想法而是將過往或現在的自己看得更清楚
在過程中 有些事情可以漸漸被明瞭

昨夜 一如往常 閱讀【第五項修煉】
當中提到的【遲延】
或許是我目前的境況

無盡的疲累將我綑綁
雖經過一個多月的休息後
要再重新往前奔跑竟需要更多的助跑力

驚訝於職場工作所帶來的嚴重耗損
體內猶如被挖空的果實
無法再吐露任何香氣

再生的時間需要多長呢?

2007年9月27日 星期四

記得嗎?


最近常在想
如果把我的腦細胞好好地攤平排列整齊
嘗試叫出記憶檔
那麼會有哪些存檔出現呢?

近來幾位好友興奮地與我回溯過往共有的記憶
他們生動描述著記憶中的影像 對話
而我的回應卻是腦中的一片空白
朋友試著給我許多資訊
挽救記憶
畢竟這些對朋友而言都是難忘的人生片刻阿
而我曾是這些畫面中的主角之一
沒有理由遺忘

遺忘
是這麼容易
卻又如此令人悲傷

遺忘 跟幾年前的車禍有關吧
當時昏迷 腦挫傷 腦水腫
很長的一段時間 無法閱讀與思考

法國友人聽到我是騎機車造成的車禍
驚訝地問我"你會騎機車阿?"
一付羨慕的表情
"是蔡明亮電影裡的那種機車嗎?"
似乎我將電影人物活生生地帶到他們的面前

28歲的J反覆提醒我 有沒有記憶能力根本沒關係
而且你有一個很正當的理由 解釋你的遺忘

60歲的M生氣的說 你應該控訴醫院 沒有好好照顧你
人生沒有了記憶是多麼嚴重的事

我 一個幾乎沒有記憶的人生 繼續往前走

再見 法國

睽違五年 再見法國
似乎是利用那短暫的重逢
試探過去六年生活記憶的總結

回到DIJON有著熟悉的友人
可以放鬆的談著未來的理想

而在巴黎
陪在身邊的是認識十年的Dijon同學
十年前 我剛進藝術學院 是班上唯一的華人
儘管年紀比他們大
但是他們總是記得照顧我

有些人總是可以持續的關心著其他人
沒有太大的改變

回到巴黎 景物依舊
只是身邊的人變成了DIONNAIS
巴黎的好友去哪裡了呢?

走在chatelet的電動步道上
我開始急速向前 口中喊著"pardon, merci"
然後超越一個個不同國籍的人
這是以前住在巴黎時解除焦慮 寂寞的最佳方法
重新走這條步道
深沉的寂寞感再次湧現

巴黎教授是我唯一拜訪的巴黎友人
他說 "在巴黎的兩年你太辛苦了"
是阿
似乎人生中會遇到的難題或說意外都在那短暫的時間內匯集
他都記得 比我還清楚

他送我到火車站 道別
眼眶含著淚
記得 2002年決定離開法國時
他跟我說
你很強 強到足以抵抗宛如泥濘的噩運

我的教授
他總是提醒我什麼才是真正的女性主義
而他以身為女性主義者為榮

2007年8月11日 星期六

失語症

這幾天常想起十多年前照顧的一個病人。

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
原本在市場賣麵線羮,
突發性的腦血管破裂造成肢體癱瘓及失語症。

復建的第一週,
我們一起對著鏡子,
語言治療師教導她如何發音,
她很用力地控制喉嚨、聲帶與臉部肌肉,
發出聲音,然而卻像新生兒呀呀之音。

她氣得捶了桌子。

在漫長的復建過程中,
她的先生總是默默的在旁邊陪著,
很少說話。
不過他總是記得聽見妻子小小的進步時,
給點掌聲與稱讚。

那年我選了【失語症病人的復建歷程與護理】作為畢業的小論文寫作題目,
整個台北市醫學中心的失語症病人,
她是唯一一位清醒的。